祖士少好财阮遥集好屐并恒自经营同是一累而未判其得失人有诣祖见
祖士少好财,阮遥集好屐,并恒自经营。同是一累,而未判其得失。人有诣祖,见料视财物,客至,屏当未尽,余两小簏著背后,倾身障之,意未能平。或有诣阮,见自吹火蜡屐,因叹曰:“未知一生当著几量屐?”神色闲畅。于是胜负始分。
庄子认为不依赖于外物才有自由,逍遥游的前提就是无待——不依赖于外,有待就不可能实现逍遥游。然而人的生存离不开外物,生活中哪少得了柴米油盐?获取和积累钱财是生存的必要手段。可是,久而久之生存手段却成了生存目的,人们获取和攒聚钱财原本为了生存,逐渐蜕变为生存就是为了获取和攒聚钱财,人由物的主人沦为物的奴隶,古人把这叫作“累于物”或“役于物”。
东晋的两位名士名臣中,祖士少爱钱财,阮遥集爱木屐,二人对自己的嗜好之物都苦心经营。表面上看,他们的嗜好都成了他们生活的累赘,人们一时辨不出二人的高下优劣。一次有人到祖士少家,恰好遇上他正在清点财物,客人进门他还没有收拾停当,剩下两个竹箱子放在背后,他连忙侧过身子去挡住它们,还牵肠挂肚地放心不下,那模样真尴尬可笑极了。另一位老兄到阮遥集家串门,见他用火给木屐涂蜡,一边涂蜡一边感叹地说:“不知道我这一辈子能穿几双木屐呵!”那神态别提有多安闲有多舒畅。于是,两人精神境界的高下立见分晓。顺便说一下,古人把屐履之类的东西称为“量”,我们今天把鞋子称“双”,屐就是底下有齿的木鞋。
祖士少对钱财之爱表现为一种贪婪的占有欲,偷偷摸摸地查点财物的模样活像一个守财奴,看见客人还侧身挡住来不及收拾的财物,自己的东西不愿与人分享,甚至看也不让别人看见,显得那般猥琐、狭隘、自私。除了占有外别无人生乐趣,他生命的存在已经降到了物的层次。
阮遥集的情况则大不相同。他亲自吹火熔蜡涂抹木屐,是因为他觉得一生穿不了几量屐,酷爱木屐是因为热爱生命,深于情却不为情所困,嗜于物但不为物所累,为人处世完全不沾不滞,显出主人心灵的旷达、潇洒和超然。他之爱物不是把自己降到物的水平,而是把自己精神提升到更高的存在,对木屐的把玩其实是对生命的审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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